孔子(前551-前479),名丘,字仲尼。先祖为殷商后裔,宋国(今河南商丘)贵族。其父名叔梁纥,有一子孟皮而病足,乃求婚于颜氏。颜氏女征在从父命为婚,即为孔子母,叔梁纥老而征在少,故时人谓之“野合”。颜征在祷于尼丘而得孔子,孔子出生后头顶中间低、四边高,故名丘,字仲尼。孔子3岁时丧父,之后和他母亲过着清贫困苦的日子。他小时候经常陈列俎豆等礼器,演习礼仪,以此为乐。孔子曰:“吾十有五而志于学”(《论语·为政》)。孔子所谓的“学”与当时人们学习如何进身谋生不同,乃是已注意探求六艺中所蕴含的道义,求为一君子儒。孔子曰:“吾少也贱,故多能鄙事。”(《论语·子罕》)他做过“委吏”(仓库管理员),计量公平允当;也做过“乘田”(主管牲畜),能尽职尽责,使牛羊茁壮。他年轻时就以知礼而出名。孔子19岁娶妻,一年后得子孔鲤。27岁时郯国国君来鲁国,孔子向其问学。孔子曾经说:“我非生而知之者,好古,敏以求之者也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,于此可见一斑。
孔子曾自述“三十而立”(《论语·为政》)。这时他自知已学有所成,能够不随世俯仰,独立不倚,不随外在的艰难困苦或富贵福泽而改变自己的心志。孔子约在30岁后开始授徒设教,向一般士君子传授关于“六艺”学问,这使他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名的教育家,后世尊之为“至圣先师”、“万世师表”。孔子曾经说:“自行束脩以上,吾未尝无诲焉。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束脩乃一束干肉,是童子见师之礼,为礼中最薄的,可见孔子教育门槛之低。孔子35岁时,鲁大夫孟僖子临终前令自己的两个儿子跟随孔子学礼。是年,“三桓”季孙氏、孟孙氏、叔孙氏共攻鲁昭公,昭公奔齐,鲁国大乱。鲁国大政自宣公起便由“三桓”把持,甚至大权沦落到他们家臣手中,鲁国公室暗弱,孔子也去了齐国。孔子在齐国闻虞舜的韶乐并学之3月,其专心投入以至于忽视了吃肉的美味。在齐国时,齐景公向孔子请教为政,孔子对曰:“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。”(《论语·颜渊》)当时景公失政,大夫陈氏当国,故孔子告之以“正名”之道,做好与自己职分相当的事,国家才能安定有序。但齐景公并不用孔子,孔子只好返回鲁国。
到40岁时,孔子对道有了很深的了悟。他曾经自述“四十而不惑”(《论语·为政》),就是说对于道不复有所疑惑,见道愈明,守道愈笃。孔子自齐归至51岁出仕之间,一心授徒,此即孔子前期教育生涯。所收弟子,著名的有颜无繇、仲由、曾点、冉伯牛、闵损、冉求、仲弓、宰我、颜回、高柴、公西赤等。师徒之间问学切磋,其乐融融。约在孔子47岁的时候,实际掌握着鲁国权力的季孙氏家臣阳虎想拉拢孔子,借孔子声望来巩固其地位,多次想见孔子,却都被孔子婉拒了。阳虎便趁孔子不在家时,将一个蒸熟的小猪送去。依礼,孔子要亲自到阳虎家道谢。孔子也趁阳虎不在的时候去,可是恰巧在路上遇到阳虎了。阳虎便要求孔子出仕,孔子虽然答应了,但并没有急着去做官。季氏的家臣公山弗扰在费邑叛乱,欲邀请孔子前往。孔子乍闻,心动欲往,而子路不高兴,意为何必给一叛逆家臣为臣,但孔子并不在此等事上计较,他说:“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?”(《论语·阳货》)孔子自有其理想与抱负,并不计较为谁所用,但最终也还是没有前往。孔子欲往,见其仁;终不往,见其智。
孔子“五十而知天命”(《论语·为政》)。人当以行道为职,此属天命。但道有不行之时,此亦是天命。知此即知天命。鲁定公九年(前501),孔子51岁,阳虎奔齐,定公授孔子中都宰之职。这是孔子第二次正式出仕。一年后,孔子又升任小司空(助理工程营造),不久升任大司寇(主管司法)。定公十年(前500),齐景公与鲁定公在夹谷会盟。孔子以上卿身份任鲁君相礼(司仪)。当时齐强鲁弱,齐国欲压服鲁国。齐欲暗中使人劫持鲁君,幸有孔子以大义正道之言折服齐人。到缔盟的时候,齐人突然在盟约中加了一条,说齐国出征时,如果鲁国不出兵随从则是破坏此盟,即要鲁国成为自己的附庸。当此时,若拒之则盟不成;若屈从则吃亏太大,实是两难。孔子随机应变,谓齐国若不归还侵占鲁国的汶阳之田,则也是背弃盟约。最后齐国不得不把侵占的这些田地归还鲁国。孔子在夹谷之会中,随机应变,折冲樽俎,拿当时很受重视的礼做武器,进行斗争,以弱胜强,保全了鲁国尊严,充分显示他作为一个政治家、外交家的才能和胆略。此事之后,孔子威望大大提高,更博得了鲁定公和鲁国实际执政者季桓子的信任,使孔子得以“与闻国政”。于是孔子便开始实施其重要的政治主张——正名,让君臣名实各得其正,于鲁国而言则是强公室、抑三桓、贬家臣,其具体措施便是“堕(隳)三都”。三都指费邑、邱邑和成邑,是三桓割据的三个城堡,城高池深,驻有私军。但三桓又都不住在三都,所以三都实际上被他们的家臣控制住了,家臣便能据此干预国政。孔子利用季孙氏对与阳货勾结的费邑宰公山弗扰、叔孙氏对侯犯以邱叛的强烈不满,相机建议将三都的堡垒拆毁(堕三都),得到三桓同意。首先堕郈邑很顺利。再堕费邑时却遇到费宰公山不狃的抵抗,幸赖孔子指挥军队反击,取得胜利,也堕了费邑。但到堕最后成邑时,却由于种种原因功亏一篑,没有成功,导致整个“堕三都”计划失败。这对孔子是一个巨大的打击,其政治理想在鲁国已经无法施行。而且此后孔子与季孙氏的关系也趋于破裂。正好齐国又由于担心鲁国重用孔子而强大,给鲁国执政者送来美女骏马。季桓子接受了,并且三日不听政。孔子此时仍对季桓子抱有希望。可随后的国家祭祀并没有依礼给孔子送来祭肉,孔子至此已无可留念,离开祖国,外出周游。孔子至此出仕4年。
鲁定公十三年(前497)春,孔子55岁,开始携弟子周游列国。孔子周游列国的目的是为了求仕以推行自己的“德政”主张,变“天下无道”为“天下有道”。鲁卫接壤,而且卫多君子,故孔子第一站来到卫国。卫国国君灵公很敬重孔子,给予其在鲁国同等的待遇,但并不重用孔子。又不久就有人诬陷孔子,所以孔子住了10个月后就离开卫国。孔子路过卫的边境小城仪,仪地长官会见了孔子,对孔子弟子说:“你们不必担心夫子失位啊,天下无道已经很久了,上天将以夫子为木铎,使之周流四方,以行教化。”(参见《论语·八佾》)孔子路过匡地,由于阳虎曾经欺压过匡人,而孔子长得和阳虎很像,于是匡人将孔子当成阳虎拘留起来了。弟子很害怕,而孔子曰:“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?天之将丧斯文也,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;天之未丧斯文也,匡人其如予何?”(《论语·子罕》)这是说,“文王死后,神州文化难道不在我这里吗?若上天欲丧此道,则不会让我这后死者了解道;若上天不欲丧此道,则匡人又能拿我如何呢?”这是孔子对天命的信仰、对弘道的责任、对文化神州一肩担的自信。孔子不久又回到卫国,住在卫国贤大夫蘧伯玉的家里。灵公夫人南子有淫行,爱干预朝政,欲见孔子增加声望,孔子不得已而见之。南子在帷帐里,孔子在外稽首,南子在内答拜。子路不悦,以为孔子想通过拜见这种弄权之人而获得官职,孔子不得不发誓证明清白。可见,有时连自己心爱的弟子都不能理解自己。孔子越来越觉得卫君不足与谋,至其问军旅之事后,孔子决定再次离开卫国,时年约在鲁哀公二年(前493)。
鲁哀公三年(前494),孔子经过曹国前往宋国。在宋国境内,孔子与弟子在大树下演习礼仪。宋司马桓魋恐吓欲杀孔子,砍掉大树。孔子说:“天生德于予,桓魋其如予何?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孔子于是前往陈国。孔子在陈国住了3年,也未能得到陈君重用。
鲁哀公六年(前489),孔子离开陈国。路上好些天没有粮食吃,弟子有不少生病了,都很哀伤沮丧,孔子却仍然很镇定,劝慰弟子,并继续讲学弹琴。最后到了负函(今河南信阳),该地长官是楚国贤臣叶公。叶公向孔子请教政事,孔子曰:“近者悦,远者来。”(《论语·子路》)也就是使近处的人民悦服,使远方的人愿意来此生活。叶公告诉孔子,当地有个正直的人,那人的父亲把邻居走丢的羊留下了,他向官府证明了这件事。而孔子则回答,他们那里正直的人不是这样的,“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,直在其中矣”(《论语·子路》)。叶公的说法乍看好像比孔子的更合理、更正义,其实不然。父子关系是天然的,父爱子,子孝父,天理如此,顺此而行则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,也就是真正的正直;若有意去伤害,以大义相责备,则父子离心,家庭失睦,不祥莫大于此。在儒家看来,“门内之治恩掩义”,家事当以亲情为原则,兼顾正义,所以其父攘羊,其子应该“几谏”(以合适的方式不断地对父劝谏)。叶公向子路打听孔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,子路不知如何应对。孔子告诉子路可以这样描述自己:“其为人也,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云尔。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“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”,是极平常、极真实、极亲切之语。是年孔子63岁,而仅曰“老之将至”,又曰“不知老之将至”,则孔子当时大概可以说实无丝毫衰朽老意人其心中。“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”,实已道出了孔子毕生志学好学,皇皇汲汲,志道乐道,砣砣孳孳,一番诚挚追求永无懈怠的心情。其生命,其年岁,其人,即全在其志学好学、志道乐道之无尽向往、无尽追求中。其所愤、所乐,亦全在此,除此以外则全可忘。人不可一日不食,在孔子心中,亦何尝一日忘忧。然所忧即在此学此道,即在此愤此乐之中。故孔子毕生,好像始终是一忘食忘忧之人,其实则只是一志学志道、好学乐道之人而已。
蔡地大概是孔子南下最远的地方,不久孔子即返回陈国。在陈国时,孔子曰:“归与!归与!吾党之小子狂简,斐然成章,不知所以裁之。”(《论语·公冶长》)孔子慨叹,回去吧,回去吧,家乡的年轻人有进取大志,材质好但学养不足,还待我裁剪造就。孔子有志用世,然一路走来,道终不能行,乃欲一意在教育事业上造就人才,以备继我而起,见用于后世。于是他又返回卫国。卫国仍不能用孔子为政。
鲁哀公十一年(前484),鲁执政者季康子迎孔子归鲁。孔子时年68岁。自鲁定公十三年到鲁哀公十一年(前497-前484),孔子离开祖国,在外到处奔走流浪14年,希望能实现自己仁政德治的政治理想,结果却是到处碰壁,“累累若丧家之犬”(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),至于遭人嘲笑、断粮、遇险,更是常见。在这14年间,孔子一行遇到不少避世而居的隐士,他们对现实政治完全失望,“滔滔者天下皆是也”(《论语·微子》),并以此嘲笑孔子的汲汲求用。然孔子并非不知道这些,“道之不行,已知之矣”(《论语·微子》),但在孔子看来,“鸟兽不可与同群”(《论语·微子》),每个人正是在与他人的社会关系中,而不是在与鸟兽的关系中确认自身的存在与价值。“君子之仕也,行其义也”(《论语·微子》),纵然由于种种客观限制,道不能行,但君子仍当行道,此即君子之义。君子知道、明道,是君子的天职;若使君子不仕,则道永无可行之可能。这也是孔子“知其不可而为之”的精神,饱含深沉而真挚的人类情怀!
孔子回到鲁国,已是68岁。自此直到他73岁去世,他的人生境界从“六十而耳顺”上升到“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”。所谓“耳顺”,是说对外界的各种事情都能明白贯通,不会感到违逆;所谓“从心所欲不逾矩”,是说任自己心中所想而行事,却能处处符合礼义,这也是真正的自由境界。回国后,鲁国尊孔子为国老,国家大政也会向孔子咨询,但只是虚与委蛇而已。在这5年中,孔子主要还是从事教育和整理文献的工作。孔子的夫人、儿子还有他的两个弟子颜回、子路都先他而亡。鲁哀公十四年(前481),颜回早逝,年仅41岁,是年孔子71岁。他哀叹道:“噫!天丧予!天丧予!”(《论语·先进》)子路在第二年死于卫国内乱,孔子哀叹:“噫!天祝予!”(《春秋公羊传·哀公十四年》)颜回和子路都是孔子非常喜欢的弟子,好学深思,同自己患难与共,却在自己之前死去,孔子内心的沉痛真是无法想象。不久以后,孔子就病了。一天早晨,孔子拿拐杖站在门前,意态逍遥,很有感慨而又自信地吟唱道:“高高的泰山啊,快要崩颓了吧!挺直的梁柱啊,快要折断了吧!炯炯的哲人啊,快要枯亡了吧!”歌罢入门,他当户而坐,悠然长叹道:“我大概快死了吧!”自此卧床不起。七天后,即鲁哀公十六年(前479)夏历二月十一日(4月11日),孔子去世,享年73岁。
孔子去世后,葬在曲阜城北约一里路的泗水旁边。许多弟子都服心丧三年,又相对哭泣尽哀,才相别而去。独有子贡一人又留下来,在墓旁筑了茅舍继续守丧三年,才离开老师的坟墓。有些弟子和鲁国人因为追念孔子而把家搬到墓旁,于是人们就把这里叫作“孔里”。后来又把孔子的住房、讲堂以及弟子宿舍改为孔庙,用以纪念孔子并收藏孔子衣、冠、琴、车等生前用物。儒生世代在那里演习礼仪,至汉初犹存。孔子一生碰壁,无权无势,仅凭自己的学问、道德和人格赢得众多弟子和世人对他的深情爱戴。